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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逆水寒】《应看秋意浓》

《应看秋意浓》

文/阿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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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停笔写系列文终于撒了个——你们猜是糖还是刀?


第一次写那么长有点小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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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清歌与方应看并不是从小就熟识,但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她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方应看原名本不唤“应看”,而是“应砍”,便常常挂在嘴边,用来作为和那些纨绔子弟混迹于一道的谈资。其中她与谢镜最为交好,本是到了应知晓男女有别的年纪,却常常勾肩搭背地出没于勾栏瓦肆间,不学无术。




然而方应看却是那类夫子挂在嘴边聪颖刻苦的学生,许是少年好面子心思重的缘故,清歌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开始嘲弄起他。她的笑声最为响亮,常常从酒肆的二楼传下去,直直灌进甫才入门的方应看的耳里。




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寻着声处抬头望去,便看见少女眉宇间显露的骄矜与她发丝间垂着的大红牡丹发簪映衬,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还真与那些诗词中写得“窈窕淑女”有几分神似。方应看低头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跨进了酒肆内。




那日的清歌自然是将夫子所布置的作业抛到了脑后,于是第二日她去学堂时,只得垂头丧气地站在冷风中,被夫子留堂反思。晶莹的雪花飘落在她被冻红的鼻尖,下一秒融化成水珠挂垂挂着,倒别有几分俏皮的韵意。方应看出学堂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许是鬼迷心窍,他竟几步上前,立定在离少女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她。




清歌自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她眯了眯眼,这才发觉原来方应看长得是极好看的。寒风吹起他衣角“棱棱”作响,连带着额前垂落的刘海飞扬。他正凝眉打量着清歌,两道剑眉泛起柔柔的涟漪,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清歌撇了撇嘴,别开头道:“方应看,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方应看不语,却是靠近了几步,低着嗓音问:“你冷不冷?”




“冷啊。”清歌抬了抬眼脸,再次仰起脸时却扯出一个诚挚却莫名几分谄媚的笑脸,“怎么——你要把你身上的貂皮披风给我?”




少年停顿了几秒,似是真的沉思这番言语的可行性。但他最终只是轻轻咳嗽了几声,取下腰间的暖玉递给清歌:“男女有别,你且收下这块暖玉。”




难道送玉就不算私相授受了吗——?




叶清歌犹豫了下,凛冽的寒风终是胜过了内心浅薄的良知底线。玉佩上的暖意顺着指尖传递到胸膛,她的心底突然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悸动,连耳根后都连带着染上了热意。她望着还未走远的方应看,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方应看!你生得这般好看,应改名叫方好看才对。”




方应看离开的脚步跄踉了下,差点不稳摔倒在雪地中。清歌因此笑得更欢了,轻握着暖玉的手微微收紧,又接着补充了句:“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混吧。”




-贰-




谢镜对方应看的加入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与抗拒。那小小的少年郎红着眼,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道:“叶清歌,我看你是——”




还未等他尾音落下,叶清歌便迅速捂住了他的嘴,狠狠瞪了他一眼,硬是逼着他将那些曾经在背后编排方应看名字的话给咽了下去。




“色欲熏心,昏了头脑。”谢镜最后只是丢下这句话,冷冷看了眼坐在一边垂眉沉思的方应看一眼,愤然离去。




叶清歌只当他是在闹小孩子脾气,不再去理会。但之后的几周没了谢镜的陪伴,却也多了几分索然无味。她在方应看身边坐了下来后,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街市里的行人往来穿梭。方应看似是瞧出了她的无趣,随口提及这汴京城郊外的红枫林似是还未落干净,她的眼睛猛地亮起光,那明晃晃的笑意竟令他原本沉缓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好。”他应道。




那日想象中红枫满林,似火烛倾倒般生得绚丽的红枫自然是没有瞧见。前几日的那场大雪彻底浇灭了这片林里燃烧的烈火,只留下了凋零的几片残叶,像个到了耄耋之年的老人,却依旧顽强地飘在枝头。叶清歌自然是失望地垂下了脑袋,但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那铺满了鲜艳的红的地上捡起了一片枫叶,递给方应看,笑眯眯地问她有没有看过唐传奇《流浪记》




“我很少浪费时间在这虚妄的东西上。”方应看挑了挑眉,却仍是伸手接过了红枫。那枫叶炽热如火,丝毫不像是已从树上掉落了几天的模样。在清歌的描述中,他不难知晓这是一个深宫宫女通过枫叶寄情,最终与书生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他不动声色地将红叶藏于袖中,却被清歌起了兴致拉去金明池旁放红叶。




城郊自是离金明池有些距离,但方应看却足足捧了一大怀红枫于胸前,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惊异的目光。叶清歌也微微侧头朝他看去,逆光中的方应看的轻弯眉眼,眉目染了金边,身后橙红的晚霞更衬出他身形的修长挺拔,无端地就使清歌羡慕起他怀中的红枫来。




她自然是见过父亲这般疼惜母亲,几乎在母亲张口的一瞬便满足她的心愿。清歌走路的步伐微微一滞,腰间佩戴着的暖玉温度灼人,隔着厚厚的衣物却依旧滚烫。她自是不懂得那些男女间的情爱,但此刻心尖却像化了蜜般甜腻。




等来到了金明池,方应看才将怀中的红枫放下,在木桥上竟堆成了一座小山那样高。叶清歌兴致勃勃地提笔在叶片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余光瞥见方应看岿然不动的身形才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写?”




“我没有什么好写的。”他负手站在一边,桥边的花灯将他的侧脸染上了摇曳的暖黄,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粼粼的波晕,眉眼间闪过一丝恍惚与茫然,“这世上本就无人喜爱我。”




叶清歌刚想出言辩驳,却又猛地思及方应看的母亲,要脱口而出的言语愣是转了个弯,咽下腹中。许久才小声安慰:“你不是还有我。”尾音落下,她的面颊一红,似是觉得有些暧昧,便又补充了句,“你跟着我混,我哪有不喜爱你一说?”




方应看的身子震了震,他不可思议地猛地侧头看向少女,闭了闭眼,嗓音沙哑而又低沉:“那我便写些什么好了。”于是他提笔,飞速在那红枫上落下几字,随后便扔进了池中,红枫飘落在波光粼粼的池面上,摇碎了一池金光。




“你写了些什么?”




“你猜?”




“我猜你定是写了我的名字。”叶清歌神采奕奕,似是铁定了方应看那句“便写些什么好了”就一定写了自己的名字。方应看不语,只是欣悦地用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侧首将眼里全部情绪藏匿。




-叁-




那之后的几月,叶清歌常常同方应看约定出游,那地点也不似之前同谢镜鬼混般随意。相反,方应看却变着法子带她游遍了这汴京的美景。一日在回去的路上,恰巧遇见了刚从那勾栏瓦肆回来的谢镜,后者侧目瞥了他们一眼,眉宇间的阴郁更盛,但仍是跟着他们来到了酒楼。




迷醉间,清歌不知是那桂花酿壮了胆还是暖意融融的隔间本身就氤氲着旖旎的气息,她竟伸手去探方应看的眉眼,细细软软的指尖一寸寸顺着他的眼落到了唇畔,像蚂蚁爬过般引得一阵腹热与颤动。




这终是成为绷断谢镜脑中最后一根弦的利刃,他猛地起身,俊秀的脸近得只离清歌一寸,呼出的热气洋洋洒洒落在颈畔,他咬牙切齿念出的几个字却颇有心惊的意味:“你说过要嫁我的,叶清歌,你怎能言而无信?”




“许是童言无忌。”他突如其来的暴怒使得清歌的醉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她慌张地朝后退去,最后竟是被谢镜逼到了门外。




“我看你分明是喜欢上了那个被母亲抛弃的野种!”他双眼通红,死死反扣住少女纤细的手腕,体内强烈的恨意冲散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不管不顾地凑过去亲吻,但嘴唇熨贴在她微凉肌肤上带来的冲击和快慰并未持续许久。叶清歌立刻慌乱地朝他身后看去,却见方应看并没有如意料中那样追出来,心下顿时增添了几分凉意,不愿承认的爱意与羞赧夹杂着被戳穿的愤怒使得她反手便甩了个巴掌在谢镜脸上。那力道自然是极重的,竟把谢镜的脸生生打侧到一边。他突然沉默下来,过了会才怒极反笑,定定望向清歌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丝怜悯,沉声道:“方应看有没有说过他非你不娶?”




叶清歌惊愕地呆愣在原地,恐慌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她全身,那人连声心悦都未曾提及。




“你可知他最近几日常常同崔尚书家千金一同出游?”谢镜用哀悯的目光注视着她,语调里不由得染上了一丝怜惜,“那是与他从小定下姻亲的未婚妻,假以时日定当缔结良缘。”




“不仅如此,他还早就知晓你日前嘲笑他的那些言语,却依旧恍若未闻地待你身侧,你猜,他图些什么?”




叶清歌捂住耳朵,流着泪拼命朝后退去,不愿去听那些分明是真却难以承认的事实。然而那些话却依旧叫嚣着钻入了她的耳朵,如刀割般在她心尖留下一道又一道口子。




“他在借你搜集你父亲举兵谋反的证据,叶清歌。”




-肆-




叶家被举家抄斩,与他交好的世家都多少受到圣上震怒余波的牵连,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家,就连谢镜都被压入那暗无天日的大牢。然而叶清歌却侥幸从那日的屠杀中存活了下来,待她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方应看消瘦苍白的面颊。依旧是那般骄矜贵公子的模样,但生生多了几分落魄与狼狈。




烛影和夜色将他的大半神情都隐在黑暗中,只余他用焦急的语调问:“你觉着如何了?”




“方公子莫不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好几日?”叶清歌不予理会他言语间流露出的关心,反而冷冷地看着他,语带讥讽道,“大抵是昏睡了几日记性不好的缘故——现在是不是该称呼你为方侯爷了?”




方应看垂首,静默半晌后提及了其他:“我向圣上替你求了个情,毕竟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与你并无关系——”




未等他话音落下,清歌便瞪大双眼望着他,瞳眸里涌动着几近要溢出的愤怒与湿意,漾得他心口抽痛。




“你怎还好意思提及我叶府上下一百三十余人口,他们也都与我父亲的谋逆并无关系!”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是在隐忍滔天的恨意与绝望。但她最后却莫名笑了,那眉眼间的笑带着冷意,怎么都令方应看联想不起初见她时,她面庞上晕染着的柔软笑意。她嘲笑他时是不带恶意的——没有那些带刺的揣测与狠辣的针对,反之全是不谙世事的快乐与愉悦。




“我现在一看到你,就想到是自己害了父亲。”叶清歌的眉目带着艳丽的笑意,她盈盈微启着唇瓣,似乎乐得看见方应看因她所说的那些字字诛心的言语而面色苍白难堪。他伸手想要揽住少女肩头的手最终落空成了一个虚空的怀抱,亦如他之前评价那话本子上关于红枫虚妄的爱情故事那般,最终却成了报应落在自己的身上。




方应看抿紧双唇,泛白的嘴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夜晚空气中的丝丝凉意渗透入他单薄的衣服,浸入肌理血液,他悲哀地发觉自己或许永远失去那个曾经心无旁骛喜爱自己的姑娘了。




他寄出的那片写满心意的红叶,终是摇碎了一池金光,也摇碎了他的心。




-伍-




第二年秋分,谢镜被流放至边疆。




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叶家罪女叶清歌。




他们一人是罪臣心腹之子,一人是罪臣之女,在汴京简单地置办了婚礼后,便开始收拾行囊上路。




叶清歌离开汴京的时候,那城郊外的枫叶竟一夜全落,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树林。方应看就站在那最高的城楼处眺望,远远地看他心爱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他究竟是从何时喜欢上她的呢?




大约是她眉眼带笑地唤自己方好看的时候,她娇声软语地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仿佛他们就能一同携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然而这孤独而又漫长的一生,终究只余他一人独行。




她会幸福的,在他嘱托谢镜带她去的四季如秋的小村庄里,与她本该心悦的少年郎执手相伴终生。他们会有满堂的子孙,耄耋之年时甚至都不会再念起他的名字。




毕竟……谁会记得一个心狠手辣、想要谋害自己全族的恶人的名字呢?尽管她曾经那么心悦过“方应看”这三字。




他望着侯府窗外长长的月色落在满红的枫树上,那生得艳丽的红枫似是了全了当年凋零的遗憾,也生生阻断了他与她最后的可能性。




汴京的月色依旧漫长,一路照耀着满城的秋意。



只是那句迟来的“欢喜你”,他心爱的姑娘,却永远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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